要闻

涅槃白家湾

2024-05-08 13:58    来源:江津融媒体中心
2024-05-08

施崇伟

下了高速,拐进了突然狭窄的乡村公路,车子在树林、房舍和农田间扭来扭去。高德地图显示还有五公里到达白家湾,却看不到矿山的痕迹。之前跑运煤车的烂泥路哪儿去了?松树林、青杠林哪来如今那么茂密?草房、茅屋更不见影子,一幢幢的小楼接连闪过道旁,有的还覆盖了彩瓦,四角翘起,古色古香。到达山顶处,俯瞰深深的山谷,这个地貌似曾相识了。摇下车窗,问路上的行人:“下山是以前的白家湾煤炭厂吗?”得到了确认的回答,便让车子向下滑行而去。我看到了表妹高丽站在水塘边的小楼前向我招手。

白家湾藏在重庆市江津区贾嗣镇的大山深处。有40多年没来了,这里变了模样!

上世纪70年代,我还是刚上学的孩子。第一次到四姨娘家时,被大山中白家湾煤炭厂的火热场面所震憾。铁轨从深山的煤井伸出,一辆辆装满黑煤的斗车从大山肚子里爬出来,偌大的平坝上,黑亮的煤块、细面般的粉煤堆成山头;长串的运煤车排着长队,多是解放牌卡车,也有不少拖拉机;煤斗车、卷扬机、汽车在葱绿的山间轰鸣;称秤的、铲煤的、装车的,还有我们一群拾煤渣的孩童,把山凹里的这片大地喧成海洋……

綦荣,我师范校时的师弟,他的新房子就建在煤厂的旧址上。他带着我穿过田园和竹林,去寻找藏在密林中的煤厂遗址。

煤厂已关闭近二十年。拔开丛生的杂草,跨过涓涓小溪,一片竹林掩映中,还保留着从前的旧房。南北各有一幢,之前,一幢是办公区,一幢是食堂兼澡堂。黑瓦石墙,从前的样子,孤零零躺在山间,像一对留守故乡的老人,寂寞相守,相对无言。

之前的食堂是煤厂最有烟火气的场所。门敞开着,走进去,静得让人寒栗。人去物移,断垣残壁,空空如也的一大间屋子里,久未有人迹而破败。风雨、时光的侵蚀,白墙已斑驳而灰暗,大片大片的剥落后露出黑砖,像一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北面残存的墙上,雨水流过的痕迹像在墙上绘出壁画;依稀可见砖柱上油漆刷出的文字——“节约光荣,浪费可耻”,一面墙体上还写着通知,油墨的笔迹,模模糊糊,却清晰在我的童年记忆里。

小时候,姨叔曾带我来这里买过又白又大的馒头。在缺少吃的那个年代,能啃上一个白馒头,那是莫大的享受,至今还能想起那甜滋滋的味道。更难忘的记忆是在煤矿里拾煤的收获。我四姨家在煤矿旁边的江津崇兴乡战旗六队。这里靠煤吃煤,我也随同村里的孩子一起加入捡煤的行列。当从矿井拉出的煤车经分拣后,有些还含有可燃烧的煤石会被扔进矿场废品堆,而那正是我们拣煤“团队”的“战利品”。当装煤的斗车掀翻,我们蜂涌而上,在煤渣里捡拾还可以作燃料的废弃物。半天功夫,一个竹背篓就可以装满,煤灰糊花了脸庞,收获的背篓里也装满了丰收的喜欢。

往从前的井口处走去,已塌陷后的矿井之外,立着一根根的水泥柱,林立着,像极了人的肋骨。这让我想到了希腊的卫城遗址。我觉得自己穿越了千年。但綦荣把我唤回了现实:“看,这个之前向井里灌氧气的风口,现在成了村民们打麻将的好地方。因为这里冬暖夏凉——冬来取暖,夏日乘凉。这是煤厂给我们留下的遗产。”

我看到了一行人的脚印往林子深处延伸,一只小鸟在树枝上啼鸣。前面是一座红砖砌的房子,墙角有几朵花兀自开着,红烂烂的举着自己。我走过去,房门有铁将军把守着。綦荣说:“刚刚开春,农事忙着呢。等闲下来,这里就一整天大开着门,夏天来乘凉,冬日来取暖,有的是人。”

难怪房梁上有蛛网正在缝补着断裂的时光,它孤单着,悲怆着,和废墟外的人类保持着遥远的疏离。

从上世纪80年代起,这个煤矿的嬗变踏着时代的节拍变幻着。从县办国营企业,到下放到贾嗣镇的乡镇企业,到90年代,私人老板替换成发家致富的第一桶金。21世纪初,国家政策要求关闭小煤窑,白家湾最早行动,关闭了开采,封闭了挖煤的窑洞和蒸馒头的蒸笼,勇敢唤起环保的金山银山。

綦荣说:“退休后,我也回来养老。”看,老煤场的四周,田园如锦,鹊鸣鱼跃。这废墟,在我渐行渐远的童年记忆里,涅槃出华彩!

责任编辑:徐莹
“最江津”APP下载
“最江津”APP——看新闻、找工作、找房子、网络问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