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闻

会“笑”的柴火

2024-06-24 18:51    来源:
2024-06-24 综合

黎强

柴火会笑,是母亲告诉我的。她说,柴火笑了,就预示着家里要来客。

当娃儿的我,把母亲的话当真,便盯着家门口的巷子,等着客人来家里。心里老想着的是,一有客人来了,母亲肯定会割下一刀吊在老灶上烟熏的腊肉,炒一盘包包白蒜苗腊肉给客人下酒,我也就有肉嘎嘎吃啦。可等到肚子咕咕叫了,人影都没见一个,怏怏地回到家里,撅着小嘴儿说妈妈哄人。母亲笑了,端来一斗碗黏乎乎的红苕稀饭,上面加了个荷包蛋,算是犒劳我的天真。这下,我的小脸舒展了,把荷包蛋下红苕稀饭吃得喷喷香。

往瓮子柴灶里加些干谷草、荆棘条或杂柴疙兜,用吹火筒一吹,灶膛里就“轰呲”一下亮堂起来,火苗燃烧得极其愉快,便发出“火火火”类似笑声的声音。我一听,扬起被柴火映红的小脸,乖巧地对母亲说,火笑啦,火笑啦,有客客要来了。在灶上正煮着牛皮菜嫩胡豆的母亲,一句气鼓鼓的话甩了过来,“屋头啥子都没得,来了客,吃个铲铲,喝西北风呀?”。小时候,哪知道母亲操持一个家的辛苦哟,荷包没钱捉襟见肘的母亲,不是不欢迎客人上门,而是家里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款待客人,清贫人家也要讲礼数,把那面子往哪儿搁哟?!

可怪啦,有时候母亲的话是相当灵验的。刚刚才杵了我一鼻子灰的母亲,侧耳就听见巷子口喊“表叔,表叔娘”的声音钻进来。母亲一听,忙丢下锅铲,把双手在围腰上抹几下,迎着声音就应答过去了“他表侄,来来来,快屋头坐”,脸上堆满的全是热情。一转身,对我说,娃儿,把火烧旺点,把火烧旺点,给你表哥表嫂煮碗醪糟汤圆。柴火在灶膛“火火火”笑着,母亲也笑着,与先前那副表情简直是天壤之别。

进入腊月间,柴火似乎也很通人性似的,常常“笑”得欢天喜地般的。杀年猪那天,姑爷在土坎上挖了一个土灶,架起柴禾烧制烫猪毛的沸水。当娃儿的我一边用大火钳往灶肚皮塞些谷草杂草,丢几个竹子疙兜青冈疙兜助燃,一边踮起脚尖看刀儿匠杀猪。灶肚皮的柴火“火火火”笑着,大铁锅里翻翻涨的沸水把一条白生生、肥嘟嘟的过年猪儿打整得干干净净,随即开膛破肚,划边剔骨,不消一会儿工夫,姑爷就端上一大盆新鲜的“刨猪汤”,有粉肠、有血旺、有肉片,大雪砸过的包包白打底,面上洒满葱花香菜,再来上一个油辣子海椒蘸碟,老家的杀猪酒就在热热闹闹中喝起来了。

娃儿们都是些“好吃狗”“馋嘴猫”,我也一样。一回到老家,就喜欢往老灶房拱。在灶膛前磨得亮亮的石墩子坐着,把干青冈树枝“啪啪”折断,绾成捆状,和着青冈树叶子一起送进灶膛里。借助土烟囱的空气流通,灶膛里燃得“劈里啪啦”的,柴火“火火火”地愈发笑得欢畅开心。掌厨的姑爷把红萝卜回锅肉、爆炒猪肝、泡椒刀豆一样一样出锅的同时,不停提醒我把灶膛多余的柴灰掏些出来,让灶膛空敞点,好加柴旺火。姑爷见我烧火卖力,从菜板上抓一坨腊排骨递给我,算作对我的奖励。其实,我待在灶膛前的意思,一是想看那柴火“火火火”的笑声,再就是当然想吃到老灶房的腊味哟。只是姑爷忙着灶上锅里的事儿,差点把我忘了而已。

有一年,母亲让我坐在柴火灶前守看着熏制的香肠。母亲端开铁锅,将竹编的筛子反扣在灶上,让吹干水分的香肠依次摆在上面,再覆盖厚厚一层旧报纸,再把柏树丫枝、红柑皮、花生壳等塞进柴火余灰里,使之既不燃起明火,又不至于熄灭,将燃未燃间形成烟雾熏烤香肠。当娃儿的我,在灶膛前坐着坐着就眼睛皮打架,不知不觉开始梦周公了。香肠受热滴下的热油遇火,达到一定燃点就升腾火苗,把竹筛子燃焦烤糊后掉了许多香肠在柴灰中。那火苗,遇油更加热烈,窜得更高。这回,柴火“火火火”的笑声却吓到了我,我扯开喉咙惊呼起来。幸好,在巷子口纳鞋底的母亲听见我的惊叫声及时赶来扑灭了火情,否则,那年我家的香肠就要在柴火的笑声中化为乌有。

会“笑”的柴火,只是一种拟人化的美好比喻。但,我是打心眼里喜欢的。

责任编辑:徐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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