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山的美好时光
◆李卫东
一 缘起
山 行
一 入 山 门 暑 气 消 ,
停 车 回 看 蜀 天 遥 ;
落 逾 千 尺 出 云 瀑 ,
岁 过 百 年 定 海 潮 ;
泛 舟 浅 浅 虚 碧 影 ,
望 林 深 深 秘 仙 桥 ;
自 在 山 野 多 民 乐 ,
半 为 农 夫 半 为 樵 。
2010年重庆的八月火辣辣的热。虽然天气预报还没报过40度，但火炉的热浪已让人们难以消受：中暑的报道不绝于耳；游泳池里早已人满为患；午后的街上行人稀少难得地有些安静；报纸上每天介绍防暑降温的新花招层出不穷。受不了的人们各自躲的躲、逃的逃，想方设法远离热魔的掌控。
我和妻子也在这样的时节匆忙收拾行囊，奔向那个心里没底的四面山上的新家。
这个新家的确与酷暑有着剪不断的联系。
还是在2008年夏天也是正热的时候，正当大家在讨论哪里是避暑的好去处时，突然一个亲戚带来了四面山有避暑休假的房子出售的消息，而且价格不高，准确地说是很便宜，还有看房直通车来回接送可以亲身体验一下山上的清凉——据说就是大夏天在山里晚上睡觉时身上也得搭点东西，不然容易着凉。
在40度的酷热下听售楼小姐讲这些天方夜谭让人感觉夸张得有些搞笑。很有一段时间人们对销售人员的夸张套路耳熟能详以至于熟视无睹，心智成熟的往往边听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打几个对折，以期作为名实不符时的心理承受底线。当然，只要房价还处在上升通道中，交房时的诸如配套设施不完善的瑕疵往往让人们忽略过去了。不过，买房子大多数情况是心智成熟人士又做不得主，最后拍板的往往须女主人，而且她们买了一套还在心里惦记着下一套，再下一套……
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当大多数女主人准备组团跟车进山一探究竟时，一旁的男士大多是作为陪伴或陪衬而一同前往。记得那一天的看房车上只有三位男士，其中一位还是亲自操纵这部车子的司机。
车子出了城，走新建成的华福路去江津。那时的华福路才通车不久，车少而通畅。现在可不建议走那条路了。
穿江津，过李市，途经中山古镇；上盘山公路，入景区大门。一路上还算顺利。
进了山门没多久，司机就关了空调让大家打开车窗通风，这也行？外面的太阳还没落山。带着满脸狐疑，大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小心翼翼地打开窗门——清凉的山风一拥而入，随着惊叹，人们一边伸头伸手探着窗外，一边大口呼吸大自然赐予的清新空气，所有路途的劳累与不快都被山风裹挟而去。
放轻松了，才有心情去欣赏大自然的美景。车窗外的植物正是长得茂盛的时节，远处、近处、高的、低的，到处是绿的世界、绿的海洋，你看，那棵大树深碧色的树身偏偏在树尖尖发出一片嫩绿，像火苗一样蓬蓬勃勃的向上生长，而满眼望去大片森林深浅相间更显得生机盎然，翠色欲滴，恨不得立刻伸手去掬一捧送到嘴边尝尝。
不用空调的日子真好！
望着养眼的绿色，带着看这看那的招呼，车随山转，当四面山最著名的瀑布呈现在眼前的时候，一车的人似乎都惊呆了，好久没有人发出声音。我不知道这瀑布是不是中国境内落差最高的，但我认为她一定是最有特色的，她就像是从山里或云里钻出来似的，那么猛烈，那么突然，如千匹白练混结在一起同时被四面山的山神奋力甩出；她是那么纯净，那一定是山里的水特别清凉的缘故吧！好山有好水，此话不假。车随山势向上，我们也得以从不同角度仔细欣赏这美景，开先是由下往上仰望，后来得以看到瀑布从头到脚的全貌，她的脚下是一片似碧绿似深蓝的湖水，有机会一定要去探个究竟感受那飞流直下水溅衣湿的滋味，或者沿着瀑布的源头上溯探幽，我想那湖岸两侧一定是水汽氤氲，云起云涌的吧！当然还要去看看那些植被。
接近正在建设的新房子的最后那段路完全是机耕路，这让我们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大家在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上的三幢楼房框架前下了车，趁着天还没黑，还能够在脚下的泥地上探寻可以站得住的地方。
这三座还没封顶的五层小楼周围有山丘和农田相伴。没有路，没有蓝图中规划的优美环境，甚至人都很少，与大家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去前面小镇上吃饭前，开发商的人顺便带大家去看了一大片竹林和猕猴桃种植基地，这也算是这片豪华小区的大配套、大环境了吧。
说句实话，大家都有些失落。准备吃饭的时候兴致也不高。但当大盘的农家菜端上来，并且主人和服务人员热情地介绍当地的特色菜，告诉你这都是完完全全的无公害原生态的时候，每个人的情绪才又重新被调动起来了，一边品尝一边啧啧称赞，再加上及时送上来的各式酒水，饭桌上呈现出一片热闹的欢愉景象。
稳下心神后我们得以了解更多当地的情况。吃饭的地方在老场，这里直到现在还保留着每逢三六九赶场的习俗。赶场的日子里热热闹闹的，吃的、穿的、用的、各色土特产、好看的、好玩的，一应俱全。山里的空气好，水好，人好，就连这位置也好得不得了，山都是坚固的石头山，水是山上流下的矿泉水，夏天太阳晒到的地方热，树荫下又待得住人，最奇特的是越到热天晚上越起大风，山里人形象地形容为妖风，睡觉别提多舒服了。
带着将信将疑沿着原路返回到响水滩宾馆休息时，同行的一位老者取出随身带的温度计在平台上测了一下室外温度，只有27度。而到了睡觉的时候就更凉快了，果然要盖被子！第二天早晨老人再报出的温度就只有23 度了，让人觉得凉丝丝的，这要比同一时间的主城区凉快十几、二十度了。
不论蓝图上的承诺能否兑现，就冲着这凉快劲，外加这好水好山，更别提那出奇便宜的价格，我们一家很快敲定了一套一楼的房子，我当时心想只要开发商把房子按时交给我就行了，那些配套能否实现并不那么重要。
二 农家小居
叩 山
望乡瀑布车转回，柳树池塘老院宅；
松风脉脉拂稻浪，源水涓涓了尘埃；
纵然我心随月去，惟愿清晖入魄来；
筱竹溪畔询童子，野径几处隐灵台。
不过，2009年的夏天虽然在四面山住了一个星期，却是在农家乐度过的。原因很简单，我们的房子还没建好呢。好消息是那段机耕路大部修成水泥路了，走起来比以前少了一半时间。我们的家已是初具雏形，只是小区正在施工，到处一片热火朝天的忙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不太适合居住。
于是，带着一步三回头的恋恋不舍我们又回到了响水滩附近找了一家依山傍水的农家乐小住几天。主人管吃管住，倒也少了我们不少麻烦，使得我们有很多时间在景区里徜徉，享受那难得的悠闲时光。
珍珠滩是个好去处。完完全全的高山湖泊，水碧而深不可测，人少却更显清幽，可拾阶而上，可顺滩细看水流潺潺涓涓沿路如播撒珍珠般的幻境。珍珠滩的水由珍珠湖流淌而出，而当珍珠湖呈现在眼前时你不由得或者只会用高峡出平湖的词语来形容你所看到的一切，湖面平阔，水波不兴，岸即是山，山即是岸，山上郁郁葱葱的原始林木和静如处子的湖泊牵手相拥而浑然一体。登上岸边的汽船可作环湖游，船行不快不慢，静静领略山色湖光让人有恍若天外神仙生活一般。
珍珠湖溢出的水经珍珠滩一路欢歌与几条溪流汇聚在一起，又不停脚地向前奔流，最后奋力一跃，由望乡台大瀑布喷涌而出，气势夺人。
去珍珠滩的路边山石上悬挂的蜂箱吸引游人来到养蜂人家。热情的主人一面介绍各种蜂蜜的功用，一面邀您品尝。确实因了这毫无污染的好山野，每一种味道都不错，那些离开的客人都提着一瓶或几瓶鲜蜜满意而归就是对主人最大的褒奖。
其实，住在农家乐里每天的大致活动相似度极高，早饭后很多人会选择出去转山、游玩。
当然，无论上午采取哪种活动，午饭后人们最喜欢的还是睡觉。在这中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在外面直晒谁都受不了——农家休息了，客人休息了，树叶打卷了，狗在阴凉坝熟睡了，只不知草丛里的蚂蚱、蚂蚁、蜜蜂们在这正午时光做些什么。
黄昏的公路、土路、小径、田埂上随处可见散步的人们，三三两两，不慌不忙，亲朋好友或新识的邻居亲热地聊着、感叹着这里植被的茂密，溪水的沁凉，空气的清新，瓜果蔬菜的环保干净，总之这里太适合人类居住了。
等到星星完全布满夜空，四周的一切渐渐安静下来了，往往这时候就起山风了。你要是坐在院子里纳凉稍微久了还会感到有点冷，有时需要搭件衣服才行。山里人起得早睡得早，九、十点钟周遭便完全安静下来了，城里人逐渐也在大山里适应了新的作息时间而跟主人家走向同步。
响水滩当然是个好去处。那里比较平坦，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所以可以经常在水岸边溜达。看看钓鱼的篓里有几尾小鱼，在水岸边的竹林里闲坐着任由阳光斑斑驳驳洒在身上，往竹林后的松林深处探一探找找松果，或者返回时到路过的农家院里买几根新鲜黄瓜一路嚼着回去。响水滩的水不很凉，水面宽阔而平静，那么一荡子好水，如果允许下去游泳那一定是非常惬意的。
三 新 家
山 居
驱 车 为 避 暑 气 炎
云 居 在 望 尽 开 颜
四 面 山 水 怀 野 趣
高 天 月 湖 享 家 园
早 集 洽 洽 和 露 起
午 睡 融 融 傍 竹 眠
小 醉 恍 若 隔 世 外
何 向 陶 令 问 桃 源
当年一起买房子的新邻居打来电话，急切地告知他们已经在山上住了好几天了。啊，难道小区和道路都修好了？水、电、配套都齐了？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和妻子立即匆忙收拾行囊，奔向那个心里没底的四面山上的新家。
我们带的有锅碗瓢盆等一应炊具，米面油盐及调料如同过家家般一样一点，甚至还带了茶叶和红酒，当然还有睡觉的铺盖床单枕头被套及洗漱用品，把车子的后排座和后备箱塞得满满的。
四面山，我们来了！
进了山门顿觉清凉。关空调，开车窗，沐山风。山风得意马蹄疾，一路轻快、轻松、惬意相伴。
我到家了！
意味着——忙碌开始了！
办接房手续，找人打扫清洁，安电视、热水器、洗脸盆、洗菜盆，买床、买桌子、买凳子。歇了几分钟，开始从车上往家里边搬东西边收拾归拢。等我终于可以在床上躺一会的时候，才发现周围已经安静了下来。已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夜风渐凉。能干的老婆大人变魔术似的端上新熬的热稀饭、煎蛋、小咸菜，那一刻，我在想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如果再跟城里的在酷热中挣扎的兄弟伙们相比——这有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嫌疑——真是天壤之别，还是不比的好，免得他们受刺激。
当天夜风好大。从山口涌下来的风毫无遮拦地灌进了整个小区，恣意挥洒，纵横驰骋，到处是木窗户被吹打得噼噼啪啪的响声。风从我们门窗缝隙挤进来夹带着呜呜的低鸣，而当时整幢房子也没住几家人，听起来着实有点吓人，偶尔有窗户玻璃被刮碎的声音传来。虽然风大让蚊子站不住脚，而且气温也不冷不热正合适，但这新家的第一个夜晚睡得并不踏实。也许这是山外面最热的时候。
当然了，虽说是头天睡得不好，可第二天精神丝毫没受影响，因为其他的一切都那么随人愿，再说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安排呢。
用两三天时间打理好一切，接下来就是享受的时光了。
赶场的日子里你会觉得眼睛不够使，看什么都新鲜，看到什么都想买，直到手上拎满了各种各样的当地特产。当地百姓饲养的土猪没用一点饲料全是用粮食和猪草养大的，因此猪肉味道格外鲜美。特别是大块土猪肉与当地干豇豆烧在一起，再放点郫县豆瓣，味道绝美，闻者留步垂涎几尺，神仙跳墙亦不为过，可谓当地一绝。
我买了一顶宽沿大草帽，遮风挡雨避太阳。到农家讨来一根长竹竿，截开后，粗的那一大半横在阳台当晾衣杆，细的刚好当做拐杖。这一身行头像地道的农民吗？我想把这一切都写进我的诗里岂不很有趣。
当地的农家很热情。不是赶场的日子你要是到农家买点时令蔬菜，他们一定热情地招呼你，领着你到田头挨着选，中意哪样摘哪样，任挑任捡，没有耍称的，更没有讨价还价。你高高兴兴地走，他乐乐呵呵地送，喊你下次又来。确实比城里安逸，这可能就是和谐社会的雏形吧。
四 夏 居
夏 雨
夏雨如客来复去
去后清爽满乾坤
林间几点萤火渺
草头依稀露星昏
引杯陈酿寻明月
揭盏新茶沁香云
更得好风徐徐送
自在楼上纳凉人
我早就说过女人买房子的热情永不消退。这不，有了空闲时间，老婆大人和新认识的邻居——当然也是女邻居——就经常到售楼部串门去了。
我在安热水器时认识了老场上的五金店老板山哥。他干活快，手艺不错，价格也公道，带了两个徒弟，还接装修的活，整天骑着摩托车忙来忙去。有时在路上打个招呼，有时路过他的店面进去聊两句。后来才知道他在小区买了个铺面，过一段时间或是明年搬过去，而他的家早就在铺面上的二楼安置好了。
于是就说哪天到山哥那喝酒。也是巧了，那天山哥从别人家水田里买的土鳝鱼刚在楼下杀得了，我们从场上买点小菜回来路过，于是死活不让我们走了，连拉带拽把我俩还有路过的李哥拖上楼。新鲜土鳝鱼也的确诱人，我们也就从善如流上楼参观山哥的豪宅去了。山里人没有不喝酒、不劝酒的。不过山哥那天相当温柔——他请大家喝的是自家酿的梅子酒。春夏之交，山里的杨梅自然熟透时节，他们全家人上阵采摘、分选、装瓶，注入当地的土烧酒，密封，储存在避光的阴凉地，几个月后就上桌了。不醉不归。
而卖五金杂物的小武算得上这一片忙碌的人们中较会生活的一个了，在他的店里竟然有沙滩椅和钓具出售。我买了两把椅子和一些日常什物，偶然聊起钓鱼才知他竟是个中高手，对附近的鱼塘他了如指掌，而我对此从不精通甚至连略知一二也谈不上。当他得知我们一家特别爱吃鱼后，下次他把钓到的一条三四斤重的草鱼亲自送来我家，放下鱼，水都没喝一口匆匆骑上摩托车回去照店了。那鱼味道鲜美，用重庆话说简直不摆了。当然我们做的是地道的重庆麻辣鱼！我一直说跟小武学学钓鱼，但都因这事那事而一直未能成行。
其实，那一年上山我们算不上最匆忙的，因为我们的新房子是由开发商简单装修了的，因此上山时只是忙着安家具家电和搬东西。在我们把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不久，隔壁那幢楼里来了一个大家庭，也在一楼住。他们是带了装满一卡车的豪迈和东西来的。好在他们人多，搬上搬下的收拾得蛮快，到天黑前全拾掇停当，只是人多在躺下睡觉时可就不占优势了。全清水的房子，简单收拾一下后的条件可想而知，与他们在主城里的家肯定不可同日而语，更别说七八个人挤在一起，准确地说是挤在一间屋子里了。但是这个大家庭一直很欢乐和睦，真的是因为这里环境让人心情舒畅，从而在平时看来很严重的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人们在小区旁边发现了一小片竹林，晴天时就成了午后休憩的好去处了。午后的竹林里阳光隐约婆娑，山风徐来，空气清新，静谧闲适，有支桌麻将的，有给孩子拴起吊床的，有拖来躺椅乘凉的，有席地而坐看书的，自得其乐，互不相扰。即便什么也不做，在那呆呆的看天、听风、发傻，累了小睡一觉也是好的。
山里面最大的不确定就算山雨了。飞来一块云彩就可能带来一场雨，有时一场大雨借风驾云不请自来，忙的人们收晾晒的被褥、收麻将都来不及，还有老人与孙儿被隔在两幢楼的楼道里互相大喊，煞是热闹。雨打得遮雨棚劈啪作响，雨点借助风势从没来得及关的门窗袭入室内。这时从楼上向远方周遭望出去，那些山啊，水啊，树啊笼罩在雨雾之中都入了中国山水画去了。
而雨后便是另一番景象了，暑气退却，一片清凉。空气别提多么多么清新了，夸张点说处处闻得到负氧离子的感觉！一会儿，街面上就又热闹起来了。
无论下雨还是天晴，泡茶已经是我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虽然来的匆忙，但精巧的茶具是必备之物——紫砂壶、滤茶器、公道杯、小茶盅、茶盘，小巧而精致，一应俱全。功夫茶本不是重庆特色，巴渝一带更喜欢盖碗茶或大杯泡茶，主要喝绿茶、沱茶、老荫茶，功夫茶的套路喝普洱、铁观音、大红袍、金骏眉比较对口。我的福建广东朋友喜好这个，跟他们在一起久了渐渐地熏染了些，一喝就上瘾，入口回甘，确实不错哟！品味茶汤，感受茶道，由茶而祛暑的同时更多了一份享受。有茶伴月，更加和风舒畅，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五 冬
无 题
诗书棋剑寻常事
好友小聚乐可支
常有酒香招邻驻
唯恐茶淡待客迟
闲栽翠竹三两丛
偶剪疏梅四五枝
秉烛深宵添暖意
挥手兹去话来时
2010年冬季最冷的时候我们相约进山去吃过年猪。这一次已不用进江津了，走刁家出高速，经李市、蔡家、中山、紫云到四面山，路程少了半个小时。所谓过年猪即农户家自己养了给春节准备下的，用粮食、猪草、青菜精心饲养。这一次是一大帮人慕名前往，连带着去参观一下。
山上早落了雪，到处积雪白头，空气格外清爽。轮胎绑好防滑链，带着憧憬与一身凉气向老镇进发。
雪，于我这个东北出生长大的人并不罕见。小时候，冬雪之后，天地间一片素洁，只有远处山岭上的松树露出些许似绿似墨的颜色。老家后面就是山，山中小路的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而林中的积雪可以没膝盖了；最多的是松，偶见白桦；深嗅一口林中带雪味的空气五脏六腑都通透了呢！正月里晚上上山可以望到整个小镇，雪的天地里每家院子里竖立起的灯笼杆上红红的灯笼星星点点，寒冷中的红火，纯洁中的祈愿；孩子们在山上望了小镇再叽叽喳喳找各自的家，看过了，玩够了，大孩子带领小分队下山，或是回家，或是继续找新游戏主题去了，那是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物资匮乏粮油少的年时，更考验主妇的粗粮细作本领。我小时候的邻居周婶常贴玉米饼子。玉米面多放，少掺点白面，加一点盐水，放盆里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发一晚上宣腾腾的；烙的时候火候、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贴锅底的一面要有烙得焦黄焦黄的一层锅巴，不能糊，又不能太嫩，让锅巴嚼在嘴里又脆又香，整个饼子热乎乎、香喷喷的。乘着出锅的热气，每个小孩手里捧一块，一边两手来回倒腾，一边吹着气迫不及待咬一小口美美地嚼起来。
除了贴饼子，蒸发糕也很常见，也要发面，放点糖最好，大多时候放糖精，有丝丝淡淡的甜，却也感觉香甜，那是嚼着回味的甜；点几颗枣子的，多半是在逢年过节时候了。当厨房里的香、甜、暄、热混杂在一起，伴随着腾腾的热气还有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欢闹声，这时忙碌的大人们都会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一次穿上厚厚的冬装的我们来到四屏镇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猪是早就杀完收拾干净准备停当了；热情的山民在镇子主街拉通摆开一溜临时搭建的锅灶，火旺旺的，大街上摆满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热气腾腾的一片过年景象。认识的、不认识的相互热络地打招呼，发烟，抓把瓜子花生，说几句好久来的，多住几天的留客话，如同久未见面的亲戚，又好像回到小时候谁家办喜事的场景了。
回锅肉、盐煎肉、粉蒸肉、猪头肉、烧白、肝腰合炒、溜肥肠、蹄花汤，满满当当地摆满主街两旁门面的大圆桌，女士一个劲地要加青菜，男士则高高举起杯子与熟识的、不熟识的相互劝酒。酒是本地的江津老白干，高度，暖和，够劲，热情，真个是过年了。
午饭后带着朋友在镇上逛了老街、老场，再请去家里坐坐。屋子里太久没住人了，冰冰冷，赶紧烧水泡储存已久的普洱茶，驱寒气，解油腻。喝茶的人顺便把四面山表扬一番。
